无人机中的城堡 2017-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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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首席人物观
今年3月开播的第四季《奇葩说》上,马东找来了罗振宇和张泉灵与蔡康永作伴,有人戏称这是央视和《康熙来了》的组合。
这是马东、罗振宇、张泉灵三人第一次公开同台。但同在一个圈子,他们的轨迹早有交集。罗振宇在去年4月忙着拍卖papi酱时,身边就坐着笑容可掬的张泉灵,后者以紫牛基金合伙人的身份站台。去年5月,罗振宇又与马东宣布首次合作,后者的《好好说话》电子书和音频在“得到”上线。
除去这些日常的互相站台与商业合作,他们更重要的交集是:央视。
那曾经是他们身上最重要的标签。的确,在很长时间里,只有最聪明的年轻人才有机会跻身央视。而作为中国最重要和敏感的舆论场,央视也可以把光环投射在每一个员工身上,尤其那些从三四线城市混进央视的年轻人,回老家说起自己工作时,那保准是要把头抬得高高的,随时准备接受旁人投来的艳羡眼神。
至于光环之下的冷暖,便只能自知了。
比如罗振宇在去年和许知远的对话里承认,当时离开时是混不下去了,“我把我当时的领导得罪了,他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
相比一开始只是央视临时工、最后也没能解决编制和户口问题的罗振宇,顶着父亲马季光环又在央视有总监助理身份的马东在2012年离开时,是让人很不解的。他称之为“归零”,“我已经40多岁了,基本上每隔几年就要全面的归零,我觉得这么活着才有意义。”
这样的理由在罗振宇看来大概是有些矫情的,相比之下,崔永元给出的离职理由更加让人哭笑不得,“我当时连续发微博,天天掐架,中央台没人找我,我知道有戏了,他们放弃管理了。”2013年,崔永元为了专心和方舟子“吵架”,第三次递交了辞职报告。
到2015年,从央视离职的名人名单已经越来越长,比如李咏、白燕升、柴静、刘建宏、张泉灵等。社交媒体进一步加快了央视的权威瓦解,如同时常陷入雾霾包围的央视新楼“大裤衩“,这座昔日舆论中心的光环,时常被一街之隔的金融中心抢了去。毕竟,有钱才是王道。
自然,这些聪明人儿是不会错过创业潮的。
精明如罗振宇
学富五车——这个来自昔日央视老同事的评价,成为日后让罗振宇出名和挣钱的重要人设。
罗振宇是在大学当过三年老师、又念完博士后才进入央视的。他喜欢抓住机会炫耀自己的学问,赶上“两会“、315等特别忙的时候,他经常忙到凌晨四五点,在办公室高声朗读《古文观止》来解压。
成为《对话》栏目制片人后,罗振宇的信息输出欲望愈发强烈,主持人的开场和结语都得是他组织,力求“灵魂附体“,碰到配合不默契的主持人时,他会私下感慨”半身不遂“。工作之外,他还在极短时间里用知识”征服“了很多同事,连女人生孩子要开到几指的话题都能聊,这让当时的《对话》主编蒋文倩印象深刻,”他那时候连女朋友都没有“。
图:时任《对话》制片人的罗振宇
最初进入央视时,罗振宇只是一名临时工。央视大楼里有才华的年轻人很多,但罗振宇是第一位临时工身份的制片人——学问之外,精明和务实的性格才是他混在央视的关键。
他有欲望。央视名嘴们身价高昂,出席一场商业剪彩活动就能收入一二十万,身处幕后的罗振宇帮忙打造了他们的睿智形象,却只能每月拿着死工资,这让他觉得“很不公平“。
但他没有一味自怨自艾,而是选择用务实去反击现实。当行业价值不再落于组织,而是体现在个人身上时,他决定要成为利益既得者。2008年,他离开央视加入《第一财经》,在后者的栏目《中国经营者》里,罗振宇终于成为主持人,实现了“一定要把我这张胖脸露出去“的心愿。
这场改变也有被动的因素。离开央视前,罗振宇的上司是时任央视财经频道总监的郭振玺,两人当时已生罅隙。2007年,郭振玺在央视内部搞了个《对话》栏目制片人竞争上岗,罗振宇对此的解读是——“就是要把我搞掉”。
罗振宇没有马上愤而辞职,也没有借机把郭振玺大骂一顿,他生平第一次穿上正装,认真准备了竞岗PPT,使劲浑身解数做了一场人生最高水平的演讲——当然,最后分数还是低的,但这场竞聘在央视内部电视台播出后,一些领导因此记住了罗振宇,日后的一些合作也由此而来。
这样的处事风格,很罗振宇。
8年后旧事重提时,罗振宇坦言,除了领导,离开央视的另一个原因是大环境不一样了。在《对话》栏目的高光时刻,好选题总能引来激烈的外界反应和评论,但这种势能在最后一年明显下降,罗振宇形容那个过程是:
“这艘船搁浅了,就是船还是那艘船,但是底下没有水了。”
但从央视到东方卫视无外乎从一艘船上跳到另一艘船上,4年后,罗振宇选择下船走走。他和媒体人申音一起创办了罗辑思维,在“明星+经纪人”模式的运营下,罗振宇的个人品牌被无限放大,这样的结果,与创业之初申音、罗振宇5:1的股份分割有着极大反差。最终二人于2014年分手,单飞的罗振宇开始自己运营以微信公众号为轴心的罗辑思维品牌。
但到了2016年,罗振宇又一次发现船搁浅了。“微信公众号生态正在剧烈的恶化过程中”,他在一次演讲中直言不讳。
他再次跳船。从央视主持人身上,他曾经认识到“人是最值钱的”,当央视制片人时,他意识到“内容本身就是最好的交易”,这些体会成为他此次敲定航向的指南,产物就是“得到”。
想明白之后,罗振宇在2016年下半年开始了他到处拉人的生意,为了说服湖畔大学的教育长曾鸣来“得到”开专栏,他锲而不舍地一路追到杭州,并将这个过程笑称为“追女神”。而在2016年《时间的朋友》跨年演讲后半部分露脸的人物,比如李翔、薛兆丰等人,都曾被罗振宇追求过,时间从1到12个月不等。
罗振宇喜欢跟知识分子打交道,虽然这种交往多有利益的成分。当年为了胜任制片人身份,他“假公济私”邀请各路人才给自己讲课,其中就有被公认为“公知“的许知远,“感觉像是重新上了一次大学”,罗振宇曾经如此回忆。
从央视制片人到“得到”创始人,以知识生产商自居的罗振宇其实没有改变过内核。只是,这种知识教主的人设如今似乎并不那么招年轻人喜欢了——应马东之邀录制《奇葩说》之后,这位靠嘴皮子吃饭的大哥因为观点表述无趣乏味而得到了这样的评价:
“我以前看奇葩说从不快进,自从有了罗振宇……”
务实如马东
相比罗振宇的换汤不换药,马东对央视的逃离更加彻底。
从加入爱奇艺到创立米未传媒,他一直在努力撕掉自己身上的央视标签。米未传媒的调性是90后的,马东也要时刻保持人设在线。
对于追《奇葩说》的年轻粉丝们来说,你很难想象马东这位穿红戴绿、割眼袋、说话开车的老司机曾经是央视《文化访谈录》的主持人。
12年前,《文化访谈录》曾经请来当时身陷抄袭风波的郭敬明,马东在采访时预设立场步步逼问,引发后者粉丝不满,被指这种质疑是代沟造成的。马东在节目里一度感慨:
“我们虽然是不同年龄段的人,我们有不同的价值观,但是有些价值底线其实我们是会相同的,或者是随着你的年龄增长我们会是相同的……是一个健康社会走向成熟的必经过程。”
图:《文化访谈录》上的马东
12年后,郭敬明在经历《小时代》系列的巅峰后陷入票房毒药、性侵传闻的低谷,马东却因为创立米未传媒,成为年轻人的精神偶像。
精神偶像最近的一次力量爆发,是在不久前那场马东与许知远的对话中。后者因为对虚张声势的90后持有不满而遭到群讽,而马东则因为自身的年轻属性——在意长相、奇装异服、打王者“农药”而饱受好评。
事实上,在央视主持《文化访谈录》时,马东有点像如今的许知远,他对过分娱乐的时代抱有不满,曾在节目中像许知远一样问陈丹青:“您是怎样看现在的这个社会的呢?”
加入央视前,从澳大利亚回国的马东曾是湖南卫视主持人。虽然有父亲马季的光环,但他在全国影响力一般,名气远不及父亲,快嘴李湘在最近一档综艺节目中爆料,当年她出差乘坐飞机,发现同事马东居然坐的是经济舱——当时李湘是湖南卫视一姐,出入头等舱已是寻常。
当时的马东在主持一个叫《有话好说》的栏目,因为涉及同性恋题材,这个节目被停播。离开湖南卫视后,他辗转进入央视成为《挑战主持人》的主持人,但他很快发现,所谓的主持人选拔就是“才艺比赛”,会得越多,观众就越乐呵,“形式不重要,内容才是重要的。”
这和后来宣称“内容是海水,不是海岸”的米未传媒如出一辙。
马东离开爱奇艺创立的米未传媒,以鲜明生动的90后风格著称,旗下最知名的主打节目是《奇葩说》。这档节目诞生于马东任职爱奇艺期间,由同样从央视出来的牟頔团队打造,第一季就成为了网综栏目里的佼佼者。如今,米未传媒还拥有《透明人》和《说说而已》等短视频节目,分别由奇葩辩手姜思达和颜如晶主导。
这些玩法背后的马东,似乎跟《文化访谈录》里那位严肃的主持人不是同一个人。
离开央视后,马东试图在文化领域继续做文章。他进入爱奇艺推出的第一个栏目是《汉字英雄》,后者在爱奇艺和河南卫视平台同步播出。那是2013年,电视综艺节目里还是以唱歌、跳舞、真人秀等内容为主流。马东的尝试,似乎还没有脱离央视那种“代圣人立言”的使命感。
“《汉字英雄》不会是一个一次性的节目,我期待它每年都有”,按照当时马东的预计,这个耗费巨大精力来设计的节目是要做成品牌的,即使第一季不盈利,它此后的发酵能力是不可低估的。但事与愿违,《汉字英雄》至今在爱奇艺上的更新停留在了2014年10月。
如今马东已经很少提及这些往事了。
与罗振宇类似,马东成了务实主义者。于是,你可以看到,他聪明地在《奇葩说》里玩花式口播广告,同时讨好广告主和观众,也会在许知远的《十三邀》里笃定地与年轻人站在一起,避而不谈这个时代的焦虑和不安,毫不避讳自己的商人身份——这些,恰恰都是年轻人喜欢的,而后者是米未传媒最重要的受众。
从这个维度上看,马东已经顺利完成了从媒体人到创业者的转变。
“疯魔”如崔永元
《汉字英雄》播出的2013年,姊妹节目《成语英雄》请来了崔永元担任“成语英雄”。当时后者已经从央视离职,节目现场,他保持了央视名嘴的风范,始终耐心安慰选手,成为场上的灵魂人物。
那是关于他睿智贴心形象的最后片段之一。几个月后,他突然成为反转基因的斗士,自此,硝烟和骂战成为这位昔日抑郁病人的生活日常,创业项目也由此生出。
与多数央视创业者选择内容老本行不同,崔永元一脚踏进了他此前并不熟悉的领域。他自费去美国拍摄的反转基因纪录片,因为常识错误漏洞百出,与方舟子的骂战,也把这场本来严肃的讨论变成了一地鸡毛。
摆脱央视名嘴的身份限制后,他四处树敌。几乎所有反对他的声音,都会遭到他的公开反击,反击风格与他昔日形象反差巨大。
比如与昔日好友司马南反目。因2014年司马南在微博力挺方舟子,称崔永元“病得厉害“,后者很快将司马南2012年赴美时在机场被滚梯和墙面夹住头的旧闻搬了出来,攻击其为”司马夹头“。
今年4月,他又在微博晒出九宫格图片,除了被夹在各种道具中的牛羊狗,还有被夹头的司马南,并配文“好长时间没夹头的消息了,老同志恢复地还好吧?”
图:截图来自崔永元微博
他曾经解释自己的改变,并自称离开央视之后的崔永元才是真实的——
“现在想发火就发火,想骂人就骂人,想拍桌子就拍桌子,没有什么公众形象这一说,我觉得这才是一个真实的崔永元”;
“如果以前你看到崔永元特老实,他只是遵守中央电视台的规矩。现在崔永元遵守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只要不违法就没有问题”;
成为反转基因斗士两年多后,2016年11月,崔永元宣布要成立自己的食品公司,进入零售行业。今年5月,首页挂有崔永元照片的璞谷塘商城开始试运营,但很快被曝出价格虚高、盗用其他网站图片虚假宣传、安全认证标准等问题。
同时,崔永元的商人身份被挖出:七家公司的股东、四家公司的高管。风口浪尖之下,崔永元保持了沉默。
今年7月,崔永元宣布辞去在璞谷塘担任的所有职务,退出关联公司所有股份及职务,并称“本人由于反对转基因农作物非法滥种、反对转基因食品非法混入百姓餐桌伤害百姓,因此得罪了庞大利益集团横遭报复”。
以上种种,让崔永元的创业变得像场闹剧。
时至今日,崔永元的微博认证身份是“知名主持人”,他不再提央视的身份,却没少从这个光环里获利。关注度和眼球效应自然不用说,单是璞谷塘商城项目上,据崔永元介绍,网店刚开张时,在大连就有5000多人申请注册会员,会费每人5000元——毫无疑问,崔永元昔日央视名嘴的身份,是这些会员们买单的重要原因。
以赛 · 亚伯林在著名小品文《刺猬与狐狸》中把人分为刺猬和狐狸两种类型,狐狸观天下之事,刺猬以一事观天下。创业故事的开始,崔永元和马东在河南卫视的文化节目中相遇,似乎要走一样的道路,但后来,一个变成了狐狸,一个变成了刺猬,二人交集也止步于此。
从容如张泉灵
同样是告别央视,张泉灵的步履似乎更加顺畅从容。
如果不是2015年的一次咳血事件,张泉灵可能会一辈子待在央视,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她表示,“未来也许会改变,但我的习惯是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定是觉得自己可以做一辈子。”
其实身体原因只是导火线,从2014年开始,知识分子的焦虑让张泉灵开始关注互联网,降维打击的恐惧包围了她,她反复想起《三体》里那句:消灭你,与你无关。
为了摆脱“时不我待,知识缺口巨大”的焦虑,从2015年初开始,张泉灵开始约互联网公司的员工聊天,但几乎每个搭话的开始,她都会被人反问:你要跳槽吗?我们这儿有职位哦。
问话者大多是看上了张泉灵的央视名嘴光环。光环背后的人脉、资源,是所有商业公司都垂涎的猎物。
当时,央视离职潮已经兴起,但张泉灵还没有行动,直到2015年4月,她遇到了如今的合伙人,猎豹的傅盛。后者为了拉张泉灵入伙,哑着嗓子勾画了投资蓝图,还搬出腾讯作为例子:“腾讯这五年和前十年风格完全不同。腾讯把核心业务做扎实,然后把边缘的地方用资本连接,而不是用人力和管控去连接。”
在傅盛看来,眼前的张泉灵奇货可居,她在央视工作18年,这是最好的名片,“未来是投资媒体化和媒体投资化的时代,泉灵有足够的品牌和知名度。”
在傅盛眼里,张泉灵就是下一个熊晓鸽,后者是记者出身,如今是IDG全球常务副总裁兼亚洲区总裁。
张泉灵吃下了傅盛画出的这张饼,2015年9月,她宣布加入紫牛基金出任合伙人。LP名单里包括同样出自央视的罗振宇。最开始,紫牛基金的风格是什么项目都看,几个月后,内容创业相关领域成为其聚焦的重点领域之一。
张泉灵似乎适应得很好。2016年,她拿下了“年度最佳跨界投资人”的奖项,而基金所投的二十几个项目里,不乏年糕妈妈、混子曰、光和数字这样的明星项目。
她还在改变自己的公众形象。今年3月出现在《奇葩说》录制现场时,她一反曾经正装示人的主持人形象,穿着今年流行的睡袍装,附以浓妆和夸张配饰,尽量活泼生动地参与讨论。
图:张泉灵参加《奇葩说》录制
那一刻,《东方时空》的痕迹似乎真的被抛弃在了历史的时空里。
矛盾如媒体人
品玩创始人骆轶航曾说,“媒体人创业的最高境界,就是你变成教主。”
显然,通过央视这个造神平台,罗振宇、马东、崔永元、张泉灵在成为“教主”的道路上已经领先多数创业者一大截。
凭借央视平台上积累的人脉资源,马东们能够迅速拉拢起”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们。比如《奇葩说》的明星阵容一直是区别于多数网综的优势,其间,马东的作用不容忽视。
但媒体人并不是一个全能标签。
玲珑创始人、前《纽约时报》副总编辑于困困曾说,“媒体人这个标签是悲壮的,并在创业阵营里自成一类,我们曾经天生骄傲,如今却身段骤然一转,走向了否定和自我否定的极端。比起那些‘什么都没有,失去的只有枷锁’的创业者,媒体人要摆脱的并不是枷锁,而是一种过时的荣誉感——因为是荣誉,它似乎很难放弃;因为过时,其实它朝不保夕。”
媒体人创业的最大挑战,其实是来自自我,尤其是需要被否定的那部分。
2013年初,罗振宇在接受CCTV《奋斗》栏目采访时,曾在自己的大照片上写下“永远站在趋势里“,并解释:“如果你不活在趋势里,不去判断趋势并且勇于否定自己,然后跟住趋势,这很可能是过往30年和今后30年,中国最大的人生悲剧的源泉。”
对于罗振宇口中的趋势,马东在2010年左右也表达过自己的观察,“我们干传播的,对传播渠道的变化最敏感。2011年年底,北京地区黄金时间的电视开机率比2009年同期下降了将近一半,这不是电视不好,是传播方式发生变化。”
央视人离职转型,似乎是大势所趋,但跳入创业浪潮后,能否利用昔日光环还要看个人造化。创业这条路从来都是九死一生,央视创业帮也不例外。马东、张泉灵、罗振宇这样的成功者终究是屈指可数,更多人,已经被浪潮冲散在了茫茫大海里,不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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