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史各种视角下的历史学 2018-01-16
从夏天追到冬天,历经了司马懿“躲猫猫”、刘阿斗日常“哭唧唧”、曹叡沉迷“女装秀”等剧情之后,由张永新执导,吴秀波、刘涛、李晨、张钧甯、唐艺昕等实力派演员出演的《虎啸龙吟》终于迎来大结局,而最后的华彩篇章——高平陵之变,是司马家族崛起与曹魏政权消亡的转折点。
主演司马懿的吴秀波并没有令观众失望,他身着红袍持剑起事的一幕,或许是近年来司马懿最经典的荧屏形象之一。有观众惊呼“司马懿终于黑化”,这与半年前人们对《军师联盟》“洗白司马懿”的质疑,形成有趣的对比。只是,上下两部作品贯穿司马懿一生,人性的复杂,绝不是洗白或黑化这么简单。
红衫司马懿燃爆了
为吴秀波演技疯狂打call
司马懿的履历是一部长期压抑,老年爆发的忍者人生史,而《虎啸龙吟》剧情亦如司马懿本尊,38集等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随着红袍司马懿上线,曹魏历史上的重大节点——高平陵之变终于登场,三千死士、白衣寒刃,司马懿红袍加身、白发蓬头却难掩满面肃杀之气,指挥若定,震慑四方。
网友纷纷表示,这段剧燃爆了,不仅画面美、配乐棒、台词好评,吴秀波的演技更是炸裂。不仅步履、声线和动作完全像一位耄耋老者,而且与之前生病的司马懿简直判若两人,当他手持宝剑登场,坚韧地弓着身子、眼中充满凌厉和狠毅,特写镜头下,每一寸肌肤都是戏,让人觉得心潮澎湃。而且,司马懿满脸黑黄、布满深深沟壑和老人斑的妆容更为这个角色添色,可见剧组用心良苦。
而当画面闪回初初入仕时的清俊书生,那一作揖一回望,恍如隔世,让人唏嘘,时间终究摧折了人心。也不禁感慨,曾经一而再再而三隐忍的司马懿,怎么就突然“起事”了呢?难道72岁的司马懿只是因为张春华的离去愤然而起吗?当然不是。
正如主创团队所说,司马懿的一生是一部欲望沉浮史。时间浇灭理想、岁月膨胀欲望,曾经的司马懿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欲望,是受当时政治、社会环境等多方面影响,司马懿才逐渐从一个儒法的支持者变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比如,他曾对儿子司马昭这样说:“我没想到,我拼命压下去的欲望竟爆发在我儿子身上。”
回顾司马懿的一生,年轻时期的他也曾满怀正义和理想主义,为了躲避出仕而压断自己的双腿,当面对夫人春华对自己懦夫的质疑,他说:“我轧断双腿,是下策,如若不然,我既辜负了寒窗苦读还可能成为别人的手中刀。这一辈子不光活个生死,总得活个对错。”在当时的司马懿看来,对错比生死重要。
《军师联盟》开局,他与杨修的一场大辩论上,也可以看出,他早期的思想是儒法观:国家的利益与稳定处于第一优先序列,对国家的责任处于第一优先序列,个人的私利是上不了台面的。这从他曾经的自我剖白——“我一个学子最大的抱负,就是找到一个君王,臣之,辅之。也许,我还能和他一起结束这乱世。”以及对学生的教导——“这世间有诸多痛楚,诸多不公,只有咬着牙,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中也可见一二。
而司马懿的思想开始出现转变,最明显的体现是在“空城计”中。从司马懿与诸葛亮的神交对话中,可以看出,当时司马懿已经猜出西城是座空城,但当诸葛亮提醒他当心功高盖主、鸟尽弓藏时,尽管司马懿嘴上说“我只要进了这西城,杀了你诸葛亮,我司马懿就流芳百世了”,却依旧选择了撤退,因为这时,他“依依东望”,望的是家族利益,望的是朝野之形势,至此,他开始摆脱儒家的天下观与“道统”。
而没有了“道统”的约束,又缺乏与曹丕那样的感情基础,他与曹叡由效率机制与权力机制决定的关系,便直接进入了赤裸裸的权力博弈,两人都互相防范、如履薄冰。
所以后来,在与柏灵筠抚琴时,司马懿说“我羡慕孔明,既是刀,还是执刀之人”,从这羡慕中我们可以看出,不愿做他人手中刀的司马懿已经开始向往成为一个“执刀人”。
此外,“空城计”中,司马懿还说了一句话,也十分值得人们深思,他说:“我跑过了文帝、跑过了武帝,但我总是跑不过我自己心中的恐惧。”确实,三国魏晋时期门阀斗争造就整个权力格局十分不稳,权力斗争极其惨烈,你死我活,剩者为王。在这种由权力架构而成的社会体系中,被牺牲的常常是弱势一方。所以每个处身其中,处于弱势地位,并被强势者深深猜疑的人都深怀恐惧,司马懿始终怀有这种恐惧,所不管是前期的隐忍还是后期的爆发,也均来源于这种恐惧。
有此来看,当儿子司马师被诬入狱、结发妻子张春华猝然离世,再加上曹爽的百般羞辱,72岁的司马懿真的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而披上红袍,掷地有声地说出那句“做了一辈子别人的手中刀,这一次,我是执刀人”,也是意料之中了。
眉眼之间皆是戏
吴秀波后再无司马懿
当然除了好看、有深度的剧情,《虎啸龙吟》的成功更离不开吴秀波对不同时期司马懿的精准把握和精彩诠释。
一个演员能在一部戏中留下几个值得观众津津乐道的戏眼,已经蔚为难得,但吴秀波的表演,可圈可点之处却颇为壮观。从《军师联盟》到《虎啸龙吟》,一路纵览,吴秀波的表演可谓收放自如,精确输出。很多网友说,他演活了心中的司马懿,完美诠释了羊性和狼性,“波叔之后再无司马懿”。
比如“空城计”中,尽管是对手,但司马懿对诸葛亮却先是表现出“迷弟”一般的崇拜,从一定程度上表现了司马懿理想主义的一面,但随后在家国利益与个人私利的抉择中,他的每一个微表情又表现出他的挣扎与痛苦以及内心的恐惧,即使没有更多台词加持,但司马懿丰富的内心戏也让观众了然于胸。
再比如上方谷之战时,司马懿与两子先是困于大火与死神抗争,接着又绝处逢生被雨水所救,从死到生,从悲到喜,这场起伏跌宕的重头戏吴秀波给人的感觉也只能用“惊艳”来表达。
开始,为救儿子,司马懿哪怕知道是“请君入瓮”也毫不却步。血目喷张,抓起水袋浇头后架马冲进火海,这一系列的神情与动作将司马懿的舐犊情深展现得淋漓尽致。随后身陷火海,司马懿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双目赤红,大悲之情真切感人,而当第一滴雨滴滴到他额头时,波叔的眼神开始变化,从惊讶到惊喜再到狂喜,仿佛眼角的皱纹都带着愉悦。
尽管台词很少,但波叔用眼神诠释得层次分明又到位,简直就是“眼技”的教科书。
司马懿的“一人千面”也被诠释得淋漓尽致,不管是与妻子在一起时的深情隽永,与敌人交锋时的锋芒毕露,还是《军师联盟》中的青涩有抱负,以及《虎啸龙吟》中的隐忍和后期“黑化”,随着剧情的发展,吴秀波的表演方式总是随时在发生着变化,但唯一不变的却是他作为一名演员的水准。
用戏剧探讨人性
诠释一个现代的“司马懿”
不管是《军师联盟》还是《虎啸龙吟》,剧集的制作水平、演员的演技都无可挑剔,唯一被观众质疑的,是这剧是否忠于历史、是否有“美化”司马懿的嫌疑。
实际上,戏剧并非还原历史,而是想要通过戏剧表达某种创作者的态度,引发某种思考,正如导演张永新所说,“我们不仰视也不俯视,我们平视,我们拍的就是活生生的、鲜活的司马懿。” 所以,这剧不是“美化”也不是“抹黑”,而只是要通过司马懿的一生,来探讨生存、欲望、胜败、归处等问题,既呈现他的好,也不避讳他的坏,只是通过司马懿身边人对他的评价,来表达主创的价值导向。
比如到最近播出的剧集中,曹叡死、曹爽能力不支,在没任何权力制约的情况下,司马懿将自己前期所有因权力平衡与压制所产生的恐惧、压抑全部转化为膨胀的欲望,开始靠以暴止暴、残忍杀戮降低恐惧。就算柏灵筠劝他“现在咱们司马家什么都有了,你是注定要入史书的人,现在应该要修德望,还有声誉啊”,他也全然不听,这时的他已不再顾及自己的生前身后名,他只在乎家族的利益与命运,甚至不惜把政敌夷三族来保全家人,连三岁小孩儿也不放过。
所以柏灵筠说她,“你是因恐惧而杀人,这样卑鄙怯懦的司马懿,我打心里瞧不起你!”司马孚厉声质问他“昔日的二哥,不惜自断双腿也要躲避曹公。可今日的二哥呢?与曹公又有什么分别?”
该剧成功的因素有哪些?首先,主角是个典型的“反英雄”角色,他不再是像诸葛亮那样远强过普通人的智慧神,也不是曹操那样霸气外露的枭雄,而是一个在现实中如我们一样的普通人,有欲望、有恐惧,在各种权力与利益的夹缝中委曲求全、如履薄冰,所以当他“揭竿而起”时才有那么多观众感同身受地大呼“爽”!但电视剧并不止步于此,随后又通过对他起事的呈现,让我们反思,在欲望的引领下,我们该如何控制自己,克服恐惧,将这种欲望变成一种正能量。
所以,剧集还用了一种俏皮的意象化表达方式——那只叫“心猿意马”的乌龟,乌龟善忍,又能屈能伸,跟司马懿一生小心谨慎、隐忍善谋的性格十分贴合,剧中的“心猿意马”,某种程度上与司马懿互为映射。剧集最后,众叛亲离但军政大权尽收己手的老年司马懿在洛水河畔打起五禽戏,放掉了“心猿意马”,并在人生的最后说了一句“去吧,我的心猿意马。”这句话就是一种隐喻,“心猿意马”代表着司马懿一生的隐忍和抱负,他最终放走“心猿意马”,代表他终于看透,无论如何争权夺利,人最后的归处总是殊途同道。正如曹操临终前说的“这江山,谁都带不走”,站在生命的尽头,司马懿说这句话,也意味着放下。而这更为司马懿复杂人性添加了有趣注脚,为这部作品增添一分哲学意味的终极思考。
到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说主创者的态度是在角色态度之后。司马懿的态度真的不是吴秀波的态度,但吴秀波的态度却是通过司马懿,通过司马孚、柏灵筠、侯吉,通过所有的人,甚至最后通过一只乌龟来讲述的,他从未放弃歌颂人性的善,但也未曾有过一刻放弃人性中的恶,所以,这部戏讲述的是司马懿的一生,让你见证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