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移民和贸易“结怨” 特朗普要重塑硅谷

特朗普计划邀请硅谷大佬到纽约特朗普大厦“座谈”，会是“摒弃前嫌”之举吗？

叶文多

在今年选情胶着的美国大选中，就连曾经被认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会敲代码”的硅谷精英也被卷进了这场堪比美剧的大选。对于新当选总统特朗普而言，由于他赢得出人意料，一度在美国多地引发对大选结果的抗议。

在美国经济最强引擎、全球科技最IN前沿、自由民主最劲风标的加利福尼亚州（下称“加州”）也不例外。更值得注意的是，新总统似乎在加州的硅谷格外不受待见。特朗普本人就移民、贸易等一系列激烈言辞，把硅谷大佬吓得不轻，难怪在竞选期间，硅谷众多大佬一边倒地支持特朗普的竞争对手、时任民主党候选人的希拉里，还在社交媒体上集体吐槽特朗普。甚至，有硅谷大佬认为，特朗普的当选对硅谷而言是场“灾难”。

如今，随着特朗普入主白宫的日期越来越近，硅谷大佬也在密切观望。当地时间12月14日，特朗普计划邀请硅谷大佬到纽约特朗普大厦“座谈”，受邀者包括苹果、谷歌母公司Alphabet、脸谱网、微软等顶级科技公司的CEO和高管。尽管会议的议程尚未公布，但据美媒报道，就业、税收改革、反垄断法和移民政策很可能是主要议题。

因此，当“冤家”正式面对面时，是握手言和，还是噩梦继续，都将对硅谷的未来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包括硅谷领袖在内的加州‘反特朗普’运动更多是从政治角度出发。从经济上来讲，我并不认为特朗普会对加州和美国经济发展带来太大危害，”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安德森预测中心的经济学家威廉（WilliamYu）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我们中心目前对特朗普上台持审慎乐观态度。”在他看来，特朗普上台真正可能对硅谷和加州经济带来实质性影响的政策核心无外乎两点：移民和贸易。

多角度的移民政策？

硅谷需要且依赖移民。很多科技公司的中低层技术岗位上，移民占据了大半壁江山。在美国最具影响力的科技公司中，由移民掌舵的不在少数，比如，微软公司CEO萨提亚·纳德拉（SatyaNadella）和谷歌CEO桑达尔·皮采（SundarPichai）同为印度移民、SpaceX公司CEO伊隆·马斯克（ElonMusk）来自南非、打车软件优步CEO格瑞特·坎普（GarrettCamp）来自加拿大。据美国政策国家基金会在今年初发布的报告显示，超过一半的美国“独角兽”企业（市值达到或超过10亿美元的初创企业）至少拥有一位移民身份的创始人。这44家公司的总估值达到1680亿美元。

由于在种族方面的过激言论，特朗普似乎在移民问题上站到了硅谷的对立面，但他和移民其实并不天然敌对。特朗普本人就是欧洲移民后代，其祖父母来自德国，母亲在苏格兰长大；他的第三任妻子、即将成为美国第一夫人的梅拉尼娅·特朗普（MelaniaTrump）来自斯洛文尼亚；他过渡团队中的主要团员、很可能塑造特朗普科技政策的硅谷大佬彼得·泰尔（PeterThiel）也是德国移民。在此前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后者曾试图澄清民众对于特朗普的误解：“媒体总是揪住特朗普的措辞不放，而不去深究他这么说的深层含义。”

在威廉看来，不同类型的移民将被特朗普区别对待，受到的影响也将截然不同：胜选后，特朗普在移民政策方面最为明确的表态是关于有犯罪记录的非法移民。目前看来，这部分移民在特朗普的坚持下被遣返的可能性很高，但此举对美国的整体影响或将是利大于弊。

对于多数已在美国安家且无犯罪记录的非法/无证移民，威廉预计，特朗普应该不会做太多处理，继续保持现状的可能性很大。而被特朗普指责抢了美国公民工作的，多是合法的低技术移民，目前迹象显示，这类移民已经出现一定规模的离境潮。据威廉观察，在加州洛杉矶市越来越多的西裔低技术移民选择离开美国，回到经济形势良好的墨西哥去寻求更好的工作机会，预计这一趋势可能会在特朗普上台后延续，这可能导致美国本土低技术劳工的竞争优势增强，对美国中产阶层来说是件好事。

至于在硅谷占比最高、影响最大的合法高技术移民，则是对硅谷、加州，乃至美国经济至关重要的一环，也是特朗普在制定移民政策时，最需要审慎思考的一个方面。“几乎所有的经济学家都不会否认高科技移民对美国经济的巨大贡献，特朗普不会在吸引高科技人才方面放松努力，甚至会加大力度。”威廉预测道，“即使特朗普收紧移民政策，硅谷也不会很快受到影响，因为美国目前对高科技移民的需求远远超过供给。”纽约大学商学院教授阿伦·桑达拉拉吉（ArunSundararajan）日前在接受美媒采访时认为，特朗普的移民政策对于硅谷的短期影响相当有限。

即便特朗普此前对H1-B签证（美国为引进国外专业技术人员提供的一类工作签证）进行抨击，也并不能直接与他对高科技移民的抵触画等号。该签证制度现存问题不小，一方面，谷歌、脸谱网、亚马逊、微软等大型科技公司仍在抱怨该签证配额不够导致人才招聘困难重重，并设法游说以期扩大H1-B签证配额；另一方面，部分公司却游走在“灰色地带”，用低价外国劳工取代美国本土劳工，导致该签证设置的意义出现偏离。“清查H1-B签证申办中的违规现象将是特朗普在制定针对高科技人才的移民政策方面的首要工作，”威廉表示，“一旦漏洞堵住，甚至不排除特朗普会增加H1-B签证配额的可能性。”

贸易战将重创硅谷

除了人才，硅谷的发展离不开国际合作。然而，特朗普的当选似乎为这种全球化的商业模式带来了变数，惩罚中国贸易倾销和把制造业带回美国的主张对于任何依赖全球供应链的美国大公司来说，都很难被视为完全的利好。

在日前公布的“百日新政”中，特朗普已承诺将在履职后的第一天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谈判，这意味着相比于筹划在美墨边境筑墙，特朗普更希望架起美国贸易保护的壁垒。目前看来，特朗普对中国发起贸易战争的可能性尚难确定，但在他执政后，美国对外贸易趋紧几乎已成事实。“接下来，我们将可能看到美中贸易的精彩博弈。”威廉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

“长期以来，美国对中国贸易逆差的一大根源在于美国的储蓄短缺，在这种现实下，美国的经济增长必定需要依赖于贸易赤字。”耶鲁大学高级研究员、前摩根士丹利首席经济学家、亚洲区主席斯蒂芬·罗奇（StephenS.Roach）近日指出：“特朗普试图通过结合关税和其他保护主义措施来抵制对中国和墨西哥的贸易逆差，这只会导致两国贸易赤字的组成部分被重新分配给其他国家，并以更高的成本进入美国，最终结果几乎和向陷入困境的美国中产阶层征税无异。”

威廉认为，贸易战的触发对中美两国无益，一旦发生，美国经济的损失将在很大程度上由加州背负，这无疑也将对硅谷造成重创。因此，更可能的结果是，在双方不断斡旋后，中国放宽相关限制，适量扩大对美国的进口，但这需要特朗普团队展现高超的谈判技巧，并对中国做出一定的让步。那么加州的高科技、农业、电影等产业都有可能从中受益。

至于特朗普号召的“将制造业带回美国”，要实现则更为缓慢而艰难。按照特朗普此前的构想，美国政府将以超低税收吸引跨国公司的海外资金，以期将生产线回迁至美国本土，为美国人创造更多就业机会。不过，受客观条件限制，美国制造业的回迁在短期内仍然难成气候。

抛开美国相对高昂的人力成本和熟练技工的短缺不说，各地方政府对于企业回迁也需要政策预备时间。以加州为例，土地价格高昂，环保政策严苛，工厂用地的申请批复时间往往长达数年。今年10月，特斯拉向其工厂所在地加州费利蒙市（Fremont）提出扩建计划，为当地创造3100个就业岗位。但由于该市部分居民反对，这一提案的审议也随之拖延。“像特斯拉这样的高端制造业或许可以在加州寻得一些生存空间，但一些中低端制造业就很难想象了。”一位硅谷大型科技公司副总裁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即使是像苹果这样的大公司，要把工厂搬到加州，恐怕日子也不好过，毕竟企业运营是要看见利润的。”然而，即使是像特斯拉这样可以在加州生存的高端制造业，也仍在积极寻求海外发展和扩张的机会。

亟待拯救的加州中产

尽管制造业回归阻碍重重，但加州被掏空的中产阶层急需得到政策庇护，此次大选结果已经发出了警告。硅谷孕育了许多利润丰厚的高估值公司，但在创造中产就业方面的努力仍有待提高。“加州近几年新增就业持续增长。在洛杉矶，几乎每个领域就业都有好转，唯独制造业的工作岗位在逐年流失，”威廉对第一财经记者感叹，“加州的中产阶层几乎被掏空了。”

得益于硅谷创业企业强大的造富能力，加州是美国亿万富翁最集中的地区。与此同时，也是美国贫富差距最显著的地区。美国人口普查局2014年统计数据显示，加州的基尼系数（用以反映收入分配差距）为0.489，为美国第四。此外，加州有16.4%的居民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加州公共政策研究院在今年5月的报告中提到，加州的贫富差距已在1980年基础上增长了一倍。

“接下来，我们应该重点思考如何更好地服务在这次选举前被忽略的中产阶层”，刚刚连任成功的民主党籍加州众议员朱感生（KansenChu）对第一财经记者坦言。

特朗普的硅谷仍待塑形

除了对移民政策、对外贸易和产业结构可能进行的调整外，特朗普会塑造一个怎样的硅谷，仍然有很多不确定性，尤其是在虚拟现实、人工智能等尚未清晰监管的领域。尽管在竞选阶段几乎得罪了所有大型科技公司，但无论是在选前还是选后，特朗普均未对科技政策本身做出过明确表态。如果像科技界大佬所警惕的那样，特朗普当选将是硅谷的灾难，那么硅谷极具影响力的资深科技界领袖彼得·泰尔在特朗普团队的渗透就可能降低这场灾难的危害系数。

身为硅谷亿万富翁级的著名风险投资人、脸谱网公司董事、PayPal联合创始人及前CEO，彼得·泰尔曾在硅谷一边倒支持希拉里的形势下公开为特朗普站队，并向后者献上了125万美元的竞选捐款，此举导致他在社交媒体上饱受嘲讽。但在大选之后，彼得·泰尔却成了硅谷与特朗普主宰下的白宫缓和紧张关系的重要一环。

11月11日，彼得·泰尔正式加入特朗普过渡团队。在科技界资历颇深的彼得·泰尔，是特朗普过渡团队中唯一具有丰富科技界经验的成员，其影响力几乎可以触及硅谷的半壁江山。他的移民身份、风投领域的资深经验以及利益所在，都将使得他尽力维护对硅谷至关重要的人才吸引和国际合作。目前，彼得·泰尔仍在积极利用自身人脉资源为特朗普在硅谷招兵买马，希望为其制定科技政策出谋划策，俨然特朗普的科技军师。

如果说意外赢得大选的特朗普对硅谷来说是一枚“隐性炸弹”，那么由他所带来的震感要传到硅谷还将经历层层减震。其中既有彼得·泰尔这样的智囊团以及日后将组成的内阁成员的纠偏，也有国会和加州议会的把关。

尽管由共和党主导的国会从理论上削弱了特朗普意志实现的阻碍，但是别忘了，金源滚滚的硅谷也有庞大的游说力量。面对众多的不确定性，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安德森预测中心资深经济学家舒曼（DavidShulman）在博客中警告道：“系好安全带，我们即将迎来最狂野的四年。”